夏日的蝉鸣穿透纱窗时,我总会想起那个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。案板上切剁的菜叶与砧板相撞发出清脆声响,油锅里的滋滋声混着葱花爆开的香气,在晨光中织成一张温暖的金网。妈妈的手掌永远沾着面粉与油渍,指节处泛着常年浸泡在水中的淡青色,却能在深夜为我掖好被角时,将掌心贴上我的额头,像一片晒干的茶叶般温热。
厨房的玻璃窗上凝结着水雾,倒映着妈妈系着碎花围裙的轮廓。她总在闹钟响起的瞬间起身,将前一晚浸泡好的红豆从瓷盆里捞出,用木勺轻轻搅动砂锅底部防止糊底。我见过她凌晨四点就起身熬粥的模样,案板旁的搪瓷杯里永远泡着胖大海,喉咙发炎时她便兑温水递给我。那些被蒸汽熏红的鼻尖,那些被热油烫出红疹的手背,最终都化作餐桌上冒着热气的雪梨银耳羹。
书桌上的台灯在深夜里亮起,暖黄的光晕笼罩着摊开的数学练习册。妈妈用红笔圈出我反复出错的几何辅助线时,镜片后的眼睛会微微发颤。她不让我直接抄答案,而是用圆规在草稿纸上画出不同解法,将辅助线延伸成通往星空的阶梯。有次月考数学只考了68分,她把试卷折成纸飞机,载着写满解题思路的便签纸飞进我的书包。晨跑时我发现纸飞机里夹着张便签:"辅助线可以连成心形,错题也能开出花来。"
梅雨季节的清晨,妈妈会提前半小时起床晾晒被褥。竹竿在院子里划出优美的弧线,抖落棉絮时像一群白鸽振翅。她总说老房子容易潮,便把我的书包和课本用报纸包好,夹层里塞进晒干的艾草。那些沾着晨露的旧棉絮,那些带着阳光味道的作业本,在潮湿的空气里筑起干燥的堡垒。有次发现她偷偷把我的校服烘在电热毯上,蒸腾的热气里,她耳后新添的白发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。
高考前夜的台灯亮到凌晨三点,妈妈端来的银耳羹在桌面上凝出珍珠状的水珠。她用瓷勺轻轻搅动,碗底沉着几颗去核的红枣,像暗夜里闪烁的星辰。我忽然发现她鬓角的白发比去年又多了几根,那些曾经为我缝补校服的针脚,如今正悄悄爬上她的眼尾。她将保温杯放在我手边,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,在掌心晕开一圈小小的月亮。
如今每当我煮咖啡,总会习惯性撒上薄荷叶。水蒸气升腾时,恍惚看见妈妈在厨房里揉面的背影,听见砂锅咕嘟作响的声音,闻到葱花爆开的香气。那些被时光浸染的碎片,最终都熔铸成生命最初的底色——原来最珍贵的教育不是言传身教,而是有人愿意把整个世界,都折叠成你手心的温暖形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