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深秋的午后,教室后排的日光灯管发出细微的嗡鸣。我攥着月考卷子缩在座位上,数学成绩栏鲜红的"62"像两把尖刀刺进眼睛。窗外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讲台上,粉笔灰在阳光里浮沉,我忽然想起上周三的黄昏。
那天我抱着作业本冲进办公室,正撞见王老师伏案批改作业。她灰白的发丝从耳后滑落,镜片后的眼睛眯成细缝,红笔在作文本上沙沙游走。"小夏,把这道几何题再算一遍。"她头也不抬地喊我,声音混着打印机嗡嗡的声响。我慌忙把卷子递过去,指尖触到她摊开的草稿纸——密密麻麻的辅助线像蛛网般爬满整张纸,最下方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。
"你看这个辅助线,"她突然用红笔点住我画的辅助线,"应该从B点垂直平分到AC的中点。"我盯着她布满老茧的手指在纸面滑动,突然发现她虎口处有道淡粉色的烫疤,像朵褪色的梅花。那天她教我画辅助线时,窗外的银杏叶正簌簌落在她肩头,我第一次注意到她总把袖子卷到手肘,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衣。
期中考试前夜,我又在办公室遇见她。台灯的光晕里,她正在整理我过去半年的错题本。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桂花,那是上周我打翻花盆时她帮我收拾的。"这道应用题单位换算错了三次,"她用红笔圈出连续三个错误,"就像你总把'米'和'厘米'搞混,"突然她笑起来,"记得你第一次量身高,非说自己是1米52,其实才1米42。"
我望着她鬓角新添的银丝,想起她总说"错题本比成绩更重要"。那天她教我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单位,还往我本子里夹了张银杏叶书签。后来每次翻开错题本,金黄的叶脉都像在提醒我:错误不是终点,而是新知识的起点。
期末考试那天,我特意提前半小时到校。晨雾未散的操场边,王老师正在给低年级学生补课。她穿着褪色的运动服,裤脚沾着草屑,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面包。我悄悄走到她身后,看见她草稿纸上画着复杂的函数图像,旁边歪歪扭扭写着:"今天小夏进步了,要奖励自己吃块巧克力。"
放榜那天,我的数学成绩变成了78分。但更让我惊喜的是,王老师在我错题本扉页写下:"错误是成长的年轮,每圈都刻着进步的印记。"她特意用绿色墨水笔写了句:"下次考试,我们一起去操场数银杏叶。"夕阳透过教室玻璃窗,在她鬓角镀上金边,我忽然明白,那些被红笔圈出的错误,原来都是老师悄悄埋下的种子。
现在每当我翻开那本泛黄的错题本,总能听见秋日午后办公室里的打印机声,看见她教我画辅助线时飘落的银杏叶。原来真正的教育不是填满水桶,而是点燃火把,而王老师给我的那簇火苗,至今仍在照亮我前行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