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声里,我总爱蜷缩在图书馆的旧木椅上。阳光斜斜地穿过彩绘玻璃窗,在泛黄的书页间投下细碎的光斑。那本被前人翻得卷了边的《小王子》就躺在我的膝头,书脊处用蓝墨水写着"赠予小满"——这是母亲在我十二岁生日时送我的第一本书。
书页里夹着张褪色的电影票根,1999年4月12日的《小王子》首映场。母亲在扉页写下:"愿你在B612星球找到属于自己的玫瑰。"那时的我尚不懂星云与沙漠的隐喻,只记得每天放学后躲在阁楼里,用铅笔临摹小王子与狐狸的对话。纸页边缘渐渐晕开蓝黑墨水的痕迹,就像小王子的星球终将飘散在风里。
直到初三那年冬天,我因父亲生意失败而变得沉默。数学试卷上刺眼的分数像荆棘划破纸面,班主任把我的座位调到了教室最后一排。某个飘雪的清晨,我又看见图书馆那本《小王子》。翻开夹着电影票根的页面,狐狸的话突然有了重量:"驯养,就是建立联系。"我攥着纸巾在窗边站了整晚,看雪花在路灯下跳着圆舞曲,忽然明白自己早已被母亲"驯养"了十二年。
第二天清晨,我带着《小王子》走进班主任办公室。当他说"小满,你打算退学打工吗"时,我翻开书页:"狐狸说,用心灵去看才能看得清楚。"接着用红笔在草稿纸上画出几何图形,那是小王子星球与地球的连线,是母亲种在阳台的茉莉,是父亲教我骑自行车时摔破的膝盖。班主任的镜片蒙着雾气,他最终破例让我参加数学竞赛。
决赛当天,我在草稿纸角落画了B612星球。当最后一道题出现时,我忽然想起小王子说的"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"。题目要求计算两个不规则图形的面积,我却在图上添了条无形的直线——那是连接地球与星球的桥梁。评委们交头接耳时,我听见童年阁楼里的铅笔沙沙声,听见母亲在票根背面写下的字迹,听见父亲破例允许我读大学的承诺。
颁奖典礼上,我捧着金奖证书望向礼堂穹顶。彩绘玻璃正将阳光折射成彩虹,恍惚间与十三年前在图书馆看到的异曲同工。这时前排传来熟悉的声音:"小满,你的玫瑰要开花了。"我转头看见班主任举着《小王子》,书页间夹着张新电影票根:"2019年重映场,我替你存的票。"
如今我的书架上摆着七十九本不同颜色的书,每本扉页都藏着故事。有时帮学弟学妹补习时,他们总爱翻我书页间的票根和纸条。有个男孩问我为什么总带着《小王子》,我指指他书包上挂着的铃铛:"你看,驯养就是彼此为对方保留一个位置。"夕阳透过玻璃窗,在铃铛上折射出细碎的光,像极了那个雪夜窗棂上的冰花。
暮色渐浓时,我常去图书馆的旧书架前坐坐。某个落雨的黄昏,我在《小王子》的空白处发现张泛黄纸条:"狐狸说,你在B612星球找到了五千朵玫瑰。"抬头望去,雨滴正顺着彩绘玻璃蜿蜒成星河的形状。原来有些书不是用来读完的,它们像种子落进泥土,在某个不经意的清晨,突然长出带着露水的藤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