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卷起时，我总会想起外婆织毛衣的竹针在暮色中轻轻碰撞的声响。那时我总趴在外婆的藤椅上，看她将毛线绕在木制针上，细密的针脚像春蚕吐丝般绵延不断。外婆的银发被煤炉熏得微微发黄，却总把最暖和的毛线衣留给我，自己穿着单薄的棉布衫在灶台前忙碌。

记得初二那年冬夜，我发高烧说胡话，外婆整夜用浸了白酒的毛巾给我擦拭额头。她蹲在床边守了整夜，手电筒的光圈在墙上摇晃，像守护着即将熄灭的烛火。凌晨三点，外婆用竹筒舀来山泉水，兑着姜片和红糖，就着煤油灯的微光吹凉喂我。那时我迷迷糊糊看见她眼下的青影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深，却把最温热的汤水都捧在我手心。

最难忘的是学骑自行车那阵子。外婆把老式凤凰车推到巷口，用竹竿绑住后轮。我扶着车把摇摇晃晃，外婆的蓝布围裙在风中鼓成帆，她握着车座两侧的手像两棵老树般稳稳托住我。直到我能独自骑行半条街，外婆却悄悄松开了手。那天她蹲在槐树下，把摔破的膝盖贴上紫云膏，却把沾着泥点的车铃铛擦得锃亮。

去年疫情封控期间，外婆每周都托人捎来装在搪瓷罐里的腌萝卜。罐子盖子上系着褪色的红绸，里头除了萝卜还有张泛黄的纸条："小囡要多吃点，外婆在灶台前蒸了两个红薯。"视频里她戴着老花镜织毛衣，毛线团滚到八仙桌上，像只打翻的松鼠。我忽然发现她右手的食指关节已经变形，那是常年握针留下的印记。

此刻我摩挲着外婆留下的竹针，针尖还残留着毛线的温度。那些散落在时光褶皱里的温暖，像外婆纳的千层底，针脚里藏着春的萌动、夏的蝉鸣、秋的果实和冬的暖阳。当城市在暮色中亮起万家灯火，我总能在其中看见外婆织毛衣的剪影，听见竹针碰撞的细碎声响，那是岁月写给温暖最美的情书。

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一地，但我知道，只要想起外婆，那些被时光浸润的温暖就会在记忆里重新抽芽。就像她织的毛衣，即使针脚有些松散，却永远带着阳光晒过的温度，在每一个需要温暖的时刻，轻轻裹住我的肩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