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声穿过纱窗,在书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我轻轻拂去相册里那张泛黄的照片,指尖触到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的日期——那是去年暑假在皖南古村落的旅程。记忆如溪水般漫过心头,将那段惊心动魄的旅程重新铺展在眼前。
清晨五点的火车站台还浸在薄雾里,母亲将装着晕车药和手绘地图的布袋塞进我怀里。绿皮火车在晨光中缓缓启动,我透过车窗望着站台边的白玉兰树,花瓣被夜风卷起,像无数细碎的星子。当列车驶入皖南山区,窗外突然被层叠的黛色山峦环抱,远处传来布谷鸟清亮的啼鸣,这才是母亲说的"水墨江南"的初印象。
抵达宏村那天恰逢梅雨季,细密的雨丝在青石板路上织成珠帘。我们跟着导航走进西线巷弄,却在转角处被突然坍塌的土墙挡住去路。雨滴顺着油纸伞的边缘连成银线,手机在潮湿的空气中发出微弱的警报。正要冒雨折返时,转出一位穿着靛蓝布衫的老妪,她布满皱纹的手指点着远处:"去南湖得绕后山,这雨要下到日头西斜呢。"
沿着她指引的羊肠小道攀登,松针踩在脚下发出细碎的脆响。山风裹挟着草木清香掠过鼻尖,前方忽然豁然开朗——南湖如碧玉镶嵌在群山之间,晨雾中隐约可见湖心亭的飞檐。老妪坐在临水茶馆的竹椅上,用紫砂壶冲泡着明前龙井:"后生仔,莫看这湖面开阔,当年红军过境时,就是沿着这湖岸线转移的。"她布满老年斑的手摩挲着茶杯,讲述起1934年红军战士在此藏匿的故事,茶香与往事在氤氲的水汽中交织。
正午的日头突然穿透云层,将湖面照得粼粼生辉。我们沿着青石堤岸漫步,发现石缝间竟生着几株野山莓。蹲下身采摘时,不远处传来孩童嬉闹声——原来是一群放暑假的村童在追逐着刚出洞的竹叶虫。他们举着刚摘的莓果跑来,为首的男孩用带着方言的普通话喊:"阿哥,尝尝我们山里人的野果!"沾着晨露的果实清甜多汁,让我想起老妪说的"山里人待客,哪怕一捧野菜也要蒸出三味"。
暮色四合时,我们循着炊烟找到老妪家小院。竹篱笆围出的菜园里,新摘的茄子还沾着泥土,石臼里正捣着青瓷碗里的薄荷。她端出用松枝熏制的腊味,讲述起近年来的变化:政府修了旅游公路,年轻人开了民宿,但老辈人依然守着祖传的晒秋习俗。月光漫过天井,照见墙上"耕读传家"的匾额,檐角风铃轻响,恍若时光在此停驻。
返程前夜,老妪送我们每人一包晒干的野菊:"带着它,走到哪都是家乡的云。"火车启动时,她站在月台上挥动蓝布衫,身影渐渐融进水墨画般的山色中。车窗外的山水在夜色中连成流动的墨痕,那些迷途时的善意、山野间的馈赠、岁月沉淀的故事,都化作记忆里永不褪色的油墨,在时光长卷上晕染出温暖的光泽。
如今每当我翻开那本写满笔记的旅行手账,总会在夹着野菊干的那页停驻。原来最珍贵的旅程从不在攻略里,而在那些猝不及防的邂逅中——是陌生人递来的指路星光,是山风送来的草木芬芳,是岁月沉淀的温厚情谊。这些零散的碎片最终拼凑成完整的记忆,教会我行走世间,既要心怀远方,也要珍视路旁绽放的野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