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阳光斜斜地照进窗棂,在母亲鬓角镀上一层碎金。她总爱站在厨房的玻璃窗前择菜,发梢垂落成柔软的瀑布,随着动作轻轻摇晃。我趴在门框上数她鬓角的银丝,那些细如发丝的银线在阳光下忽隐忽现,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。
母亲的手掌永远带着洗洁精的柠檬香。她教我认字时,用沾着墨迹的指尖在草稿纸上画横竖,说"一"是屋檐下的冰棱,"木"是雨后新抽的竹笋。如今她的指甲缝里仍嵌着洗不净的面粉,虎口处有常年握菜刀磨出的茧,却能在深夜为我缝补校服时,用镊子精准地挑出线头。去年冬天我摔破膝盖,她用那双布满裂口的手给我涂药膏,冰凉的药水混着她的体温渗进伤口,我疼得掉眼泪,她却笑着说:"妈妈的手比暖水袋还管用。"
她的眼睛是藏了星子的湖。记得小学春游时我迷了路,她举着红领巾在人群里找我,那双眼睛在树影婆娑中忽明忽暗。后来每当我考试失利,她就会用指尖蘸着茶水在我掌心写"再试一次",水痕在阳光下慢慢蒸发,像她眼角未干的泪。去年生日她偷偷去学插花,把康乃馨别在耳后却插歪了,我笑她笨手笨脚,她却认真地说:"你看这花多像你小时候扎的歪辫子。"此刻她正对着镜子调整花束,镜中映出她眼尾新添的细纹,像被岁月揉皱的糖纸。
母亲的发卡是时光的刻度。梳妆台上躺着十二支木簪,从小学时她亲手刻的"福"字,到如今银丝绕边的蝴蝶发夹。每个发夹里都藏着故事:初中时她用旧毛衣线给我编的兔子发卡,高考前夜偷偷别在我鬓角的茉莉花发卡,去年她戴着老花镜学编发髻时打结的木簪。此刻她正用新买的檀木梳整理被风吹乱的鬓发,梳齿划过发根时,我听见细碎的银屑簌簌落下,像春雪落在青瓦上。
暮色渐浓时,母亲开始准备晚餐。她围裙口袋里永远揣着创可贴和针线包,围裙带子系在腰间勒出浅浅的褶皱。我端着盛满汤水的碗走过去,看见她左手无名指有道月牙形的疤——那是年轻时给妹妹扎辫子被针扎的。她总说"妈妈的手最灵巧",却不知那双手在岁月里磨出了包浆,像老茶壶内壁的茶垢,藏着几十年的故事。
厨房的油烟灯亮起时,母亲的面容在暖光中变得柔和。她将葱花撒进滚烫的油锅里,热气蒸腾间,我看见她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细碎的光。那些皱纹是岁月写给她的情书,每一道都藏着清晨熬粥的蒸汽,黄昏晾衣的竹竿,深夜缝补的顶针。此刻她转身递给我温热的马克杯,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滚落,像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,又像春日将化的雪水,带着温润的祝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