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过缀满彩灯的拱门时,夏日的蝉鸣忽然被激昂的电子音浪吞没。六岁起就只能在游乐园坐旋转木马的表姐,此刻正攥着我的手腕往过山车方向狂奔。她浅金色卷发被风掀起又落下,像只误入游乐场的金蝴蝶。这是第三次带她来方特,但那些穿梭在摩天轮下的彩虹拱桥、悬浮在云端的玻璃栈道,依然能让她在入口处蹦跳着拉扯我的衣角。
七号过山车的人口处排着蜿蜒的长龙,蓝白相间的"雪域雄鹰"造型的列车正在蓄能。我数着表姐睫毛上凝结的水珠,想起三年前她第一次坐这个项目时被安全带勒出红印的窘态。此刻她正用手机对准轨道尽头若隐若现的垂直落塔,瞳孔里跳动着与年龄不符的炽热。当列车刺破云层俯冲的刹那,我听见她压抑的惊呼与金属摩擦的尖啸混作一团,直到安全带重新勒紧手腕,才发现自己早已攥出了汗渍。
暮色渐浓时,我们躲进"4D影院"的影厅。穹顶投影的极光与座椅震动完美共振,当冰层碎裂的音效传来,表姐的尖叫引得前排观众侧目。她指着全息影像中游弋的磷虾惊呼:"它们真的在发光!"散场时她抱着爆米花桶不肯撒手,糖霜沾在鼻尖都浑然不觉。转角处的"水世界"正循环播放着《冰雪奇缘》主题表演,穿着蓝白制服的演员踩着滑板冲出水面,冰晶特效的雪花落在她翘起的发梢,倒映着乐园里此起彼伏的霓虹。
日暮时分的光影魔术在"摩天轮"区域达到高潮。当最后一道夕照掠过28米高的观景台,整座乐园突然切换成暖橙色滤镜。表姐踮脚去够嵌在玻璃舱顶的星空灯,我扶住她微微发抖的肩膀。她忽然转头问我:"你说每颗星星里是不是都住着个孩子?"我望着脚下流转的彩色光带,想起她六岁时把压岁钱塞进旋转木马机械兽的喇叭,如今那些被风化的铜板早已熔铸成乐园里的某个装饰品。
当夜市摊位的糖画师傅开始熬糖浆,我们才惊觉天色已深。棉花糖在铁网上膨胀成云朵的形状,套着荧光手环的棉花糖人正被孩子们追逐。表姐用最后十块钱换了串会发光的星星钥匙扣,钥匙圈上挂着的铃铛随着她蹦跳的步伐叮当作响。离园时她突然驻足,指着出口处正在调试的喷泉说:"明天要不要来看日出的喷泉?"我摸了摸她掌心的水渍,突然发现乐园的霓虹灯依然亮得像永不熄灭的星星。
归途的地铁上,表姐靠在我肩头睡着了。她睫毛上还沾着白天4D影院的特效雪花,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没吃完的棉花糖。车窗倒影里,方特最后那盏摩天轮的顶灯正在渐次熄灭,像一串坠落的星子。我想起她总说每个游乐项目都有秘密通道,或许那些藏在过山车轨道下的星光、摩天轮缝隙里的萤火,还有我们三次造访依然新鲜如初的冒险,才是乐园最珍贵的"隐藏关卡"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