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室的日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，我盯着草稿纸上被橡皮擦破的洞，那些歪歪扭扭的算式像极了我此刻混乱的思绪。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卷起，扑簌簌落在讲台上，那里还留着上周三我摔门而去时带起的灰尘。

那天的数学课像被按了快进键。当老师第三次强调"二次函数图像的顶点坐标公式"时，我忽然觉得耳膜被什么堵住了。连续三周作业本上鲜红的"59"，课间被叫到办公室补课的次数，还有上周月考后您特意留下的"放学后留下"——这些记忆碎片突然在脑海中炸开，让我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。

"这道题不是用配方法吗？老师您教的是不是错了？"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回荡，粉笔灰簌簌落在您花白的鬓角。您愣了三秒，粉笔头"啪"地砸在黑板边缘，在写满公式的黑板上划出长长的裂痕。那天我摔门冲出教室时，听见您轻轻说："孩子，有些路总要自己走一遭才能明白。"

回家的路上，我踢着石子走过了三条街。暮色中的梧桐树影在墙上摇晃，突然想起您总说"数学是思维的体操"。书包里那张月考卷被揉成团，鲜红的"58"在路灯下泛着冷光。我蹲在路边，看着掌心被石子磨出的水泡，突然发现那些被我划掉的解题步骤里，其实藏着另一种思路。

第二天的晨读，我看见您站在走廊尽头的阴影里。您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草稿纸，上面是我在办公室补课时写的所有错题解析。晨光把您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像株倔强的老松树。我快步走过去，您却转身走向了教室，我听见您对班主任说："今天数学课，我们重新讲配方法。"

午休时我躲在器材室，看见您蹲在窗台边抽烟。烟灰缸里躺着半截烟蒂，旁边是撕碎的教案。您抬头看见我，慌忙把东西塞进口袋，却把教案碎片掉在了地上。那些被划掉的例题，那些用红笔标注的"学生常见错误"，在阳光下泛着微光。我突然想起您说过的话："教学就像种树，总要给根须留点呼吸的空间。"

期中考试前夜，我在办公室门口等到打烊。您正在批改作业，台灯把您的影子投在墙上，像座沉默的山。当我把重新整理的错题本放在您桌上时，您突然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盒。里面躺着去年教师节我送给您的钢笔，笔帽上还刻着"谢谢老师"——那是您从没拆封过的。

"那天我摔门而去时，其实您已经预见到了。"您摩挲着钢笔，"但您没阻止我，就像没阻止梧桐树在寒风中落叶。"窗外的月光洒在您眼角的皱纹里，我忽然明白，那些看似严厉的批评，那些刻意制造的"台阶"，都是您为我铺就的成长阶梯。

现在每当我经过空教室，总会看见讲台上摆着您新买的教具。阳光穿过玻璃窗，在您留下的教案本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那些曾经让我痛不欲生的分数，如今成了我书桌前最珍贵的勋章。上周您把我的数学作业贴在班级光荣榜上，旁边是您手写的评语："给倔强的小树浇了正确的水，终会长成栋梁。"

暮色中的操场传来体育课的哨声，我看见您站在教学楼顶，像株永远向阳光伸展的向日葵。风把您的衣角吹起，露出腰间别着的钢笔。我知道，那个曾经摔门而去的少年，已经学会了在老师的目光里找到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