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室的玻璃窗上还残留着昨日的雨痕,阳光斜斜地穿过斑驳的树影,在课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我望着讲台上那盆永远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绿萝,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闷热的午后,您第一次走进教室时,也是这样被阳光镀了一层金边。
那是我初二开学第一天。您穿着浅蓝色衬衫,袖口挽到手肘,露出被粉笔灰染白的指甲。当您在黑板上写下"语文"两个字时,我注意到您特意把"语"字的最后一捺多写出一笔,说这是对汉字结构的尊重。后来我才知道,您每天清晨五点半就到学校,用粉笔在黑板上画思维导图,把《岳阳楼记》的意象拆解成可触摸的碎片。有次值日生发现您留在办公室的教案本,扉页上密密麻麻写满批注,甚至对《诗经》里"采薇采薇"的动词用法都做了十几种注解。
"文字是有温度的。"您在讲《卖火柴的小女孩》时突然说这句话,窗外的梧桐叶正簌簌落在肩头。那天您破天荒让我们带课外书来课堂,当看到我藏在书包夹层的《小王子》,您用红笔在借阅登记表上写下:"愿你在B612星球找到属于自己的玫瑰。"后来每个周三的"漂流书屋",您都会悄悄把我的读书笔记夹进《平凡的世界》,在空白处画上戴眼镜的男孩——那是孙少平的形象。
去年冬天流感肆虐,教室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。您把退烧药分装在玻璃瓶里,每个瓶子都贴着不同颜色的标签,像给每个生病的孩子发发了勋章。有次我发着高烧交作业,您用保温杯装的热姜茶在桌角摆了整晚,第二天发现杯底沉着几颗冰糖,用钢笔写着:"病是成长的勋章,但别忘记给自己加糖。"那天我摸着滚烫的额头,看见您鬓角新添的白发在晨光里微微发亮。
最难忘是校庆文艺汇演前夜。我们班排演的《雷雨》里周朴园的独白需要即兴发挥,我攥着剧本的手心全是汗。您带着我在空教室里走了三遍,教我用"停顿呼吸法"处理台词的顿挫,又让我对着镜子练习眼神的层次。当演出结束时,台下掌声如潮水般涌来,我看到您站在第一排,手里攥着半截粉笔,眼眶泛着红光。散场后您突然说:"记住,演员要成为角色的眼睛,而老师要做永远的后台灯光。"
前天整理旧物时,从《唐诗三百首》里掉出张泛黄的纸条,是您用铅笔写的:"每个字都是一颗星,把它们连成星座,你就是自己的银河。"这让我想起去年教师节,全班在您办公桌上摆满手绘贺卡,您却悄悄把我们的画扫描成电子版,说要"永远存档"。如今您已调任区教研员,但每次路过教学楼,总能看到办公室窗台上那盆绿萝,在四季更迭中始终保持着完美的修剪弧度。
此刻我站在毕业典礼的舞台上,看着台下您微微佝偻的背影,忽然明白教育最美的模样不是雕塑家凿去多余,而是园丁让每一株幼苗找到自己的生长姿态。您教会我们文字的温度,更让我们懂得:真正的教育,是让年轻的心灵在春风化雨中,长成彼此生命里不可或缺的风景。